咱们家的红太阳

小时候,我们家有一个神龛,神龛上没有供神,贴着一张毛主席像。爷爷说:毛主席就是我们家的守护神。父亲说:毛主席就是我们家的红太阳。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爷爷是一个盲人,旧社会穷得叮当响,靠挑水营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总是从堤的这一边翻到那一边,从襄河里汲水卖给镇上的人。如果没有共产党、没有毛主席,他这一辈子都将生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毛主席领导穷人闹翻身,翻身后的穷人是这个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的主人。爷爷最后的日子突然之间变成了光荣的岁月,这个挑水的人用扁担管理整个镇上的工商业,活得很开心。我乐此不疲地为他做这样一件事,倒夜壶。他常常爽快地扔给我一枚五分的硬币(这个当时是个大数目),得钱后的我便一阵风似地冲进面馆,然后人模狗样地坐在面馆中间,一手吃面,一手伸着大拇指放在桌面上,一边嘴里巴叽巴叽地吃着,一边“好吃好吃”的赞叹,惹得小伙伴流哈拉子(口水)。

上小学的时候,每周我们要上一节忆苦思甜课。那一天,我端坐在下面,听着叮叮哐哐一阵响,一位同学牵着爷爷走上主席台,我一下子惊呆了,爷爷说话口无遮挡,不会把我倒夜壶的事抖出来吧。看来我多虑了,爷爷先让大家闭着眼睛在操场转两圈,结果两圈没转下来,大家便转晕了,有的撞到了树,有的撞到了墙,有的被椅子绊倒在地上……,一片哀叫声。爷爷哈哈大笑,“我要像你们这样,早让襄河的水淹死了八百道。”

爷爷的故事很生动。那一年,那一天,天寒地冻,漫天飞雪,地主家的儿子要结什么鸟婚,天刚亮就催爷爷下河挑水。爷爷急忙上路,刚走几步就滑倒了,地主看了笑:瞎狗日的,幸好在岸上,你要滑到襄河里那就喂了江猪子。爷爷身高八尺,腰粗三围,早先是吃功夫饭的,当时把脚一跺,骂:少放你娘狗屁,一会老子挑水给你刮猪毛。后来他好不容易到了河边,却听到一声声着急上火的呼叫声,“快跑啊,病狗来了!”爷爷看不见,那只疯狗耷拉着尾巴,流着口水,一步步向爷爷走来,爷爷浑然不觉。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爷爷让疯狗咬了,小腿鲜血淋漓。尽管如此,爷爷仍然挑了担河水给地主家送去。地主看着爷爷腿上流血,不管不顾,给了两铜板,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他打发走了。

台下的我才这知道,我那五分钱来得太容易了。

被疯狗咬了,是要死人的,而且口吐白沫,死得很难看。死就死吧,爷爷做好了准备,反正是烂命一条。爷爷在家躺了六天,第七天,眼看着到了鬼门关,这时候解放了,家里闯进了一个南下干部,这人有个偏方,一出手就把爷爷从鬼门关捞了回来。你说,爷爷怎么不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毛主席怎么就不是他的大救星?

当时大家热烈鼓掌,爷爷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第二次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他痛心疾首地说:忆什么苦,思什么甜,远的不说,就说59、60年……。校长一时急了,上台把爷劝了下来。

爷爷固执地问:怎么不能说?

校长告诉他:那都解放了。

唉!爷爷叹口气:那回可把老子的肠子饿青了。

说到底,爷爷就是没文化,没文化的人就是实心眼,好的说好,坏的说坏,摸一下说舒服,打一下就喊疼,他哪里分得清什么新社会旧社会哟!他只知道南下干部是毛主席派来的,毛主席是他的大救星。

爷爷的希望在父亲身上。父亲是公社(镇)出了名的秀才。

父亲打心眼里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解放前我们家住在破庙里,解放后,我们家分了田,分了房,住进了地主老财家遮风挡雨的青瓦房。最让他开心的是,他这样穷苦人家的穷小子居然进了学堂,也可以一心一意地读圣贤书了。

太阳照在父亲身上,父亲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茁壮成长。

父亲读书很用功,小学只读了两年,就保送到县里读初中去了。初中阶段是父亲的辉煌时期,校长说:这小孩根红苗壮,成绩好,能说会道,还写一手好毛笔字,让他做学生会主席。就这样父亲当上了孩子王。

他这个学生会主席课外主要两件事,一是办黑板报,二是组织文艺表演。办黑板报让父亲的书法、绘画技艺有了很大的提高,文艺表演让父亲学会了拉二胡,唱样板戏和我们地方上的花鼓戏。这也愈发显示出他艺术方面的天赋来。

父亲这段时间活得很滋润。岳父岳母与他是同学,记得有一天,丈母娘对我说:你父亲那时候是很多女孩崇拜的对象。丈人老头感到很不公平:我那时是学生会书记,我的任务是带领男生砸锅炼铁,真的是便宜他了。

那个时候“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连女生都爱武装,就不说男生了。初中毕业,父亲的第一志愿是参军,而且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他想鲲鹏展翅九万里,背负青天朝下看,那是一幅多么壮丽的景色呀!层层考试,层层体检,最后终因鼻炎刷了下来。父亲想再读几年上大学,那位最关心他的姜校长说:你们家穷,你看你,天天吃咸菜,人都成萝卜干了,还是去念师范吧!毛主席他老人家就上的师范,做个人民教师很光荣。

想想毛主席他老人家也上的师范,父亲黯淡的眼里突然看到了光明。毛主席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父亲的偶像。他卷起铺盖再一次以特等生保送到了师范。提到保送,父亲两眼炯炯有神,那可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待遇哦,家庭成分要好,成绩要好,品德要好。

在师范里,这位未来的教书先生,主科对他是小菜,副科对他是大餐。琴棋书画,全面发展。写字与拉二胡好像是与生倶来的事情,倒是围棋消磨意志占用了他不少的时间,还好徐悲鸿的几匹奔马把他拉了回来,他又开始学绘画了。先是我们家的对联是父亲写的,后来我们家的门神是父亲画的,再后来我们家的四壁也贴满了他的花鸟草虫、山山水水。随后呢,惠及乡里了。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年画卖,邻居们得了父亲的画要欢天喜地好几天。就是过去的地主进了他家的老宅,他也要贼头鼠眼地看半天,这里已经不是他的世界了,这里换了人间,这里是书香门弟,他也得低下头来请父亲给他写个吉祥的对联。爷爷这个时候很得意,“可不敢便宜你这老狗日的!”伸手便向地主收钱,然后又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钱扔还给他,得意地在他屁股蛋蛋上踹一脚。

这是有趣的一面,随后三年自然灾害。父亲以及天底下的父亲们开始与天斗与地斗了。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先是到沉湖里踩藕摸鱼,再接着就只有刨树皮和野菜根了。谢天谢地,我江汉平原有着鱼米之乡的底子,父亲那年头没有饿死,长得越发精神,没什么好比,跟蒿子杆似的。

人或为鱼鳖乎?鱼鳖为人所用。城市里没粮食吃,丈人老头那时候退居山林,山里人从不吃乌龟,以为乌龟是神物,是用来放生用的,满山遍野都是,那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从此就遭了血手,他用筲箕装、簸箕晒,爆炒、红烧,吃了个沸反盈天,从此乌龟不上他们家的餐桌。而在我们家,直到今天,大家说南瓜怎么好吃,怎么有营养,但是它从来不上我们家的餐桌。父亲看了南瓜就反胃,那个时候他吃得太多了。父亲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一块棉籽饼,那可是爷爷摸了几十里夜路送到师范的,那个香啊,差点把小命夺走了。

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棉籽饼有毒,吃多了会死人的。我告诉他,不会的,想多吃,还没有呢,就那么一小块。

父亲师范毕业后在上天门教书,那地方虽然小,但对父亲却是广阔天地任自由了。

这位教书先生对他的学生们说:对于你们,天下第一事就是读书;对于我,天下第一事就是教书。书,是大家必须读的;书,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教的。

父亲当时说了一些关于孔子的好话,这个优秀教师最可贵的品质就是有教无类。

父亲当然也赞美了他的偶像一番,所谓领袖,其实质就是老师,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大家的榜样,叫什么?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毛主席在长江游了一次泳,父亲便带学生们下了一次河。

襄河(汉水)边长大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呱呱叫的水鸭子,他们一边念叨着: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一边已经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去了。父亲这个时候总是站在岸边笑,他的功夫是水上漂。毛主席的水上漂功夫是把脚翘出水面,安闲地躺在水上抽烟。父亲的水上漂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把脚翘出水面看书。父亲游泳的水平不在速度,而在持久。一条汉水,他慢悠悠地游来游去,四个来回也不觉得累。

后来搞乒乓外交,全国上下乒乓球热,父亲也是打出了威风。他拿的是横拍,当的是反面角色(当时中国人拿直拍,西方人拿横拍),但尽管如此,他仍然冲进了县里的前三。他还想继续冲刺一下的时候,但他被那个时代裹挟着,突然之间开始迷惑了。

静悄悄地长堤上响起了哒哒哒的机枪声,“红派”和“无派”干起来了,这个镇与那个镇干起来了。

长大后,我听说我们家的墙壁的夹缝里躲过一个右派分子,我向那夹缝里看了看,那里阴暗潮湿,结满了蜘蛛网,砖缝里有几只老鼠苟活着。不敢想象那个惊恐的眼睛,不敢想象那受伤的蠕动的人的身躯……人有病,天知否?

在那个乱糟糟的时代,父亲没有别的本领,他只能督促他的学生们读书。你们本身就是穷小子,你们有这样的读书机会来之不易,你们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知识就是力量,能改变你们自己,也能改变世界。但是,有人说他走上了白专路线,“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父亲有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有一次,已经拉到台上,就要枪毙去了。他大喊,毛主席万岁!人家说,你喊个鬼。父亲说,我是毛主席的好学生啊。人家又问,你凭什么说你是毛主席的好学生?父亲回答:毛主席的像我能画,毛主席的诗词我能背能写。

他们让父亲背毛泽东的诗词,首,倒背如流,那帮粗货一时听傻了。他们又让父亲写了写毛主席的字,他们看了目瞪口呆,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他们发话了,公社大礼堂正需要画一张大幅的毛主席像,你去画去吧,画好了,今后你就干这个,画不好,枪毙你!

提着脑袋画完毛主席像后,父亲就像拿到了经营许可证,从此游走在公社、大队之间,写标语、画主席像。

画主席像是一件绝对崇高受人尊敬的事情。一般人不敢动笔,画歪了,挨批斗不说,枪毙了也不可知。

粘了毛主席的光,父亲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蒿子杆了,开始中部崛起。所到之处,都有人母鸡汤、甲鱼汤供着。到了生产大队,没什么好吃的,鸡蛋多,您吃不了,拿回去;新鲜米多,您吃不了,背回去。只是父亲恶习难改,那些家里穷成绩好的孩子都是他家里的亲威,得空就往学生家里跑,他相信他们今后能超过自己。学习吧,只有学习,你们才能走得更远,走得更踏实。后来的事实也就是这样,他那些在美国、在加拿大的学生永远想着他,每到节假日、他的生日都有问候,而那些人啊,就是那一时期,穷且弥坚、不坠青云之志的人。

老来父亲研究毛泽东,他说他是最能理解毛泽东的人。

毛泽东是承传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他从四五岁开始发蒙,读了将近80年的书,临去世的前一天还在读,其实,他就是告诉人们,人生的第一要务是读书。只有读书,掌握了自然科学知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才能真正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否则,就是蛮干。

老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老话说了上千年何以没有湮灭在历史的风尘中?因为它讲的是真理。

我上初二的时候,父亲才回到老家。

那个写革命标语画毛主席像的时代已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这个时候父亲当上了教导主任,只偶尔给缺勤的老师代代课。父亲主要讲语文与地理,教这两门课他已经娴熟于心,不用看教材了。

学生们对父亲敬佩有加,其他老师上课要求多,一会翻课本,一会做笔记,忙得不亦乐乎。唯有这个老师,一不要你看课本,二不要你做笔记,给你自由,但你不要这自由,你就那么心甘情愿地听他讲。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知识都是活的,宇宙万物都有灵,他都要生动地为你展现,你的最宝贵的思想大门一旦经他打开,那些知识便如滔滔江水向你涌来,永远铭刻在你的脑海里。可惜的是,我没有这份幸运。在我刚刚踏上社会的时候,老实说,遇有不爽,我是有一些怨恨的,父亲不仅没给我上一节课,也没辅导过我一次作业,但是后来,我知道有一种教育是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比如,这骨子里的傲气,这肚子里的诗文,还有那无可明状的傻气,总是隔三差五的要冒一回。

父亲有一个说道,对我们的教育,是自然培育法,顺其自然。那对其他的孩子呢?父亲说:那是桑条从小育,长大育不直。

结果他的四个孩子都没有一个正儿八经地上过大学。这一次,拿锄头的人翻了身,他的儿子考上大学了,跟父亲开玩笑,您是肥了我们的地荒了自己的田啊!更有趣的是,做木匠的女儿也考上了大学,他放了一挂鞭炮,逢人就说,老天开眼了,谁说做木匠的人没有板凳坐?这回我们也坐上了。

父亲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是望着他们笑,在他们的感谢声中一次又一次地醉倒……

不知不觉中,我们那里成了状元县;不知不觉中,我看见父亲的头发全白了。不知不觉中,我看见父亲的老师,赵老师,讲着,讲着,他突然跌倒在讲台上,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我们那里并不是一个不开化的地方,移风移俗,火葬场早已经建起来了,但是大家众口一词,谁要烧赵老师跟谁急。近千名师生拉着纤,抬着厚厚的棺材,经过狭窄的街道,敲锣打鼓送赵老师上山。

我裹挟在人群中,听着老师们拉纤的号子,看着父亲压弯的身躯,那一刻,泪如雨下。中国知识分子并不软弱,这一刻,他们抬的就是他们自己。他们并不迷信,但是他们这样做了,他们默默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人民教师就是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亲的形象在那一刻拱起如同一座丰碑。我对人民教师的尊敬油然而生。“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这就是他们;心甘情愿,为人作嫁,这就是他们。

有人说,少年强刚国家强。如果少年是流氓,那么这个国家还强吗?

实质上,是文化强,则国家强。山下有棵大树,山上有棵小树,你知道哪个更高,哪个更长?如我父亲一般甘为人梯的人民教师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脊梁。

一千次,我问中国为什么有文化大革命?

一千次,父亲用一种平和的声音对我说,主席君师合一,绝不会让下一代当文盲,我们这个民族啊,有一个世界大同的理想。

受过苦,吃过糠,毛主席仍然是父亲心里的红太阳;要学习,要自强,父亲是我心中的红太阳。

每一个人的成长都离不开父辈的肩膀。讲两则故事,与大家分享。第一则:打屁司令。

我当记者,采访市长一如采访一个普通员工一样坦然,这份心境,回想起来真应该感谢父亲。

刚参加工作,父亲送我到武汉,离上火车的时间还长,父亲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什么人?父亲说,某某军分区司令员。我说,别去了吧,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呢!

父亲笑了,非要我去。路上父亲看我搓脚捻手的,便讲起当初的故事。

读初中的时候,当时学校条件差,一个床铺睡两个人。父亲原本与一个高姓的同学睡在一起,但校长安排一个特困生和他睡。校长对父亲说,这小子不讲卫生,浑身疥疮,大家都不愿跟他睡,你是学生会主席,就好好地管管他。

我家祖辈务农,父亲唯一的家当是一床补丁加补丁的被子,已经是够寒酸的了,不想那特困生却是连一床被子也没有。别无它法,他们就这样挤在那床破被子里了。

处了一阵子,特困生有两件事让父亲特闹心,一是他不洗脸、不洗澡,臭不可挡。二是他人穷气短,见人绕道走,言语极少,而极少话说出来声音如同蚊子叫一般。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为了让这个特困生改掉不洗澡的习惯,父亲以不洗澡不许上床相要挟,自己带头洗凉水澡。被逼无奈,那个特困生开始跟着父亲洗凉水澡,虽然有些儿“潦草”,但已经是一种进步。父亲考虑到要给他热身,组织篮球比赛,把个不爱集体活动的他,逼到这种与人贴身争抢的活动中去了。到后来,每天打完球回来,特困生总是与父亲一起洗凉水澡,疥疮好了,也没了那种羞于见人的作态,甚至还有点顽皮呢!打个屁也不规矩,憋着个屁,挪到你的床头放,或者用手捏着,然后向你扔过来,刚开始是手榴弹,后来中国试放氢弹成功,他便把“氢弹”也扔过来了。

我听着当时就快笑岔气了,“他是谁呀?”

父亲说:“就是我们马上要见到的打屁司令。”

我又问:“他怎么升得那么快呢?”

父亲说:“因为他有文化,又有特长,篮球打得好,参军不久提了干;转业又分到一个‘将军县’当人武部部长,所以官运亨通,‘打屁司令’坐上了直升飞机。”

我内心的紧张情绪一下子让父亲化解了,恨不得立即看看司令员是一个什么样子。到了司令员的家,司令员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与常人没有区别,但却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有生活趣味的人。匆匆吃完饭,就拉着我们父子俩陪他下棋,原以为他是一个高手,只三两下就露出窘态,嘴上却是不饶人,“同学相见,这般凶狠为啥地?”父亲也是不让,“楚河汉界,先人设局要打拼。”

我对于官与民的界线在那一刻算是彻底掰开了。人生而平等,所以不同,只因为有的人事有机缘,不先不后,刚刚凑巧;有的人命若蹭蹬,走来走去,步步踏空。贵贱都有命,半点不由人,官也好,民也好,随它去吧!

第二则故事:许仙的妈妈不是人。

省事之年,有一件事一直牢记在我心里。

那一天仅仅下了一场小雨,下水道便堵塞住了,狭窄的街面立刻成了河。对门许仙的妈妈便拿了锄头刨沟放水,小脚的奶奶唠叨着:许仙的妈妈不是个人,每次下雨她就假模假式地刨沟,原来那条沟在街中间,现在都快刨到我们家门口了。

一旁的我也很生气,张嘴就说:不只许仙的妈妈不是人,许仙也不是人,妖里妖气的,大妖精生小妖精。

父亲瞪眼看着我,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呀,少胡说八道。你和许仙同学同桌,人家穿的大洞小眼的,怎么妖的起来哟!今后大人的事你别沾边,不要让别人的行为影响你的思维。

从此往后,我就记住了,“不要让别人的行为影响你的思维”。与人交往,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对的就听,不对的,全当没有听见。人最宝贵的品质是独立思考,至于对与错,我相信我本善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

当然,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撞到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时候,就常感叹:许仙的妈妈不是人,九天的仙女下凡尘!为什么?有三个观点与大家分享:

一、循序渐进,迈向成功。街心的那条沟实际上是我们那约定俗成的地界,那许仙的妈妈每次把沟向我们家这边挪一点,可怜我们家的墙角都成她们家的了。

二、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如若我家的老太太也身子骨硬朗,早先许仙妈妈的一步,许仙家的客厅也就刨到咱家了。

三、影响无处不在。连墙角都让人刨去了,生存空间受到威胁,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仙的妈妈不是人,人善被人欺,教书先生尤甚!

可是父亲不这么认为,饶人不痴汉,痴汉不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

也就在这一年,父亲入了党;也就在这一年,那个一向器重他的老校长向他发出了召唤。一辆柴油拖拉机载着我们,载着足足可以烧一年的柴禾向着那个只需要烧煤的地方出发了……

说不完的往事,讲不完的故事。一晃父亲快七十了,这个时候他得了白内障,要开刀,医生说还没长成型,开不了。他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这让他很恐慌。“我得抓紧时间留点东西给你们!”父亲抓起了笔,写下了这一幅幅的仿毛体,就我看来,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书法,集七十年之功,而且还都是用心写的。

中间间或有几幅父亲自己的字,那也是无价之宝。父亲为什么小时候就被保送?说实话,他还是上了几年私塾的,毛笔字写得好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私塾先生的板子与穷人的志气逼出来的。

父亲的一生,孔子早就给他画了一卦。这一卦,孔子是给自己画的,也是给普天之下知识分子画的。我们的一生分六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十有五而志于学”,要做的事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换了毛主席的话说,那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二个阶段,“三十而立”,要做的事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换了毛主席的话说,“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于茫茫人海觅知音,长智慧。

第三个阶段,“四十而不惑”,这个时候,“人不知而不愠”。我们都树立起了正确的世界观,当牢记“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你还会为别人不认识自己而生气么?

第四个阶段,“五十而知天命”,孔子讲的是“发愤忘食”。小时候发愤忘食,那时候志向没有定下来,到了现在,明白自己这辈子是来干什么的了,就应该全心全意去做,不能再计较了,更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第五个阶段,“六十而耳顺”,孔子用四个字,叫做“乐以忘忧”。不是麻木不仁,而是这件事对别人算是忧愁,但是对我自己就是乐趣,因为这是我要做的事情,这就是我的命。别人觉得我辛苦,那是别人的事。

第六个阶段,“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也用一句话活来表述,“不知老之将至”。孔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因为他根没有年纪大的观念。一个人怎么做都很自在,都没有苦恼困扰,怎么会觉得自己老了呢?

孔子的人生观,一生都是在奋斗,洋溢着进取的热情。

父亲七十大寿是他的学生们操办的,当他像明星一样走过来的时候,就像他又回到了七尺讲台,是那样的自在,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生机盎然。

来给父亲祝寿的学生年龄都在六十岁上下,看着他们给父亲磕首,唱歌跳舞,统统回到了同学少年,真的是让人感慨万千,中华民族尊师重教的传统没有丝毫退色,从他们身上父亲得到的快乐比儿女还多,感激他们!永远的感激他们!

七十岁那年,从来不喜欢加入什么协会的父亲,加入了毛体书法家协会,他的作品拿出来行家就觉得有功力。

父亲的字,原载《毛体书法家—韦训芳墨宝》。

百万灯明温暖全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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