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喝酒
文丨蔡进步（安徽濉溪）
煤矿工人张清明好酒，每日必酌一杯。逢休班，至少两杯，足有半斤。
张清明20岁招工进了桃花煤矿当了一名采煤工，工龄30年，饮酒却有32年了。张清明一开始不喜欢饮酒，他高中毕业后，因五分只差与大学失之交臂，本想复读一年再考，可家庭经济困难，只能回家帮着母亲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张清明高中成绩在班里属于中上等，高考落榜后，他曾经郁闷过好长时间，班里有几个成绩比他差的同学都考上了大学，他却名落孙山，张清明不甘心。高考前夕，父亲病危。高考期间，医院重症监护室吸氧，一旦氧气拔掉，父亲的命就结束了。高考时，平时语文成绩总在分左右的张清明，高考做语文试卷时，眼前不知怎的，一片模糊，会的题目也捉摸不定了，成绩出来时，语文仅考了75分。
那年年底，张清明身上长满了疥疮。当时，村里不少人身上都长了疥疮，奇痒无比。人都说：疥是一条龙，先从手上行，全身走一遍，裤裆里面扎老营。张清明饱受疥疮的折磨，先是两手指逢起了脓疱，逐渐遍布全身，最后裤裆里也长了疥疮。那种滋味，比死都难受。
张清明四处寻医问药，没用。他每天晚上烧一锅开水，擦洗身子，再用白酒擦身子，只能止一会的痒。后来有一次，张清明跟村里几个人一起喝酒，第一次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睡在了两天两夜，不住地吐黄水，差点没了命。让他没想到的是，醉酒后没几天，身上的疥疮竟然好了。这让张清明欣喜若狂。村里长疥疮的人也跟张清明学，却没有效果。
从那时起，张清明开始喝白酒，越喝越上瘾。他不止一次对别人说：“我这辈子要感谢白酒，没有白酒，我身上的疥疮不定啥时候才能好呢。”
20岁那年，张清明招工进了桃花煤矿。到煤矿后，张清明欣喜地发现，大多数煤矿工人上井后都喜欢喝一杯。煤矿井下潮气大，工作量也大，苦累脏险，上井后喝一杯，既驱寒，又解乏。
张清明刚进矿时，队长何凤瑞安排他到采煤工作面打眼，工作量比其他职工轻快些。那时，矿上明文规定：下井前严禁饮酒，可张清明对矿上的制度视而不见，下井前也喝酒，一杯。因为他打眼，比别的工人提前下井，安监员竟然没能发现他喝酒。别的工人下井都带一瓶水，更多的工人用军用水壶带水。张清明只用一个矿泉水瓶带水，他往瓶里倒一二两白酒，再兑上水，谁也想不到他在茶水里兑了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后来被区长彭向阳知道了，彭向阳把张清明训了一顿，说以后下井再喝酒，再用矿泉水瓶里兑酒，一旦发现，立即开除。张清明傻眼了，离开酒他真没法活。彭向阳说，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是下井不能喝酒，不能往水里掺酒，一滴都不行；二是你离开煤矿。
张清明思量再三，只好忍痛割爱，下井不再喝酒，上井回到家里才喝酒。张清明两天一瓶白酒，价位都不高，十元钱左右，后来打散酒喝。妻子几乎天天劝，说你这么喝下去，早晚非喝死不可。矿上喝酒出事的还少吗？无论怎么劝，张清明照样喝。他还笑着对妻子说：“你不喝我不喝，卖酒的生意还咋做？你不醉我不醉，马路边上谁来睡？”
有一次早班，单位工友胡图下班后在矿门口跟几个人一起喝酒，一直喝到华灯初上，玉兔东升，胡图骑着摩托车回家。路上，酒劲发作，胡图有一种“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感觉，不由自主加大了摩托车油门。结果撞到路边一棵大树上，摩托车严重损坏，胡图掉了两颗门牙，脸上伤了几处，万幸地是没有骨折。
还有一次，单位工友阿汉酒后骑摩托车，因车速太快，一下子撞到前面一辆行驶的四轮车上，阿汉当场丧命。
张清明进矿三十年了，耳闻目睹身边的工友或者别单位的矿工，因喝酒摔伤或死亡的事情，不少于二十人次，他却不思悔改。为了喝酒的事情，妻子甚至要跟他离婚。张清明平静地说：“离婚就离婚，不让我喝酒，我马上跳楼！”
这三十年中，煤矿发展变化日新月异，采煤队由炮采变成了综采，采煤工人劳动强度大大减轻，工人工资上涨，张清明喝酒的档次也上去了，由原先的散酒、十块一瓶的酒，变成了如今的三四十块钱一瓶酒的。一旦碰到红白喜事或者逢年过节，喝的都是一百块钱左右的酒。
三十年过去了，张清明还是一名采煤工人，他带出的徒弟却一个比一个优秀，他的徒弟中，有十五个当了队长，八个当了副区长，五个当了区长，一个当了采煤副矿长。还有一个徒弟张衡被评为“大国工匠”，“感动中国十大矿工”，年薪二十万元。张清明的顶门大弟子李跃军最厉害，现在是绿水煤矿矿长。
张清明的这些徒弟都知道感恩，一旦张清明休班，他们总是喊师父去喝酒，最低档次都是口子六年窖。上个月月底，徒弟张衡喊张清明喝酒，竟然拿了两瓶茅台酒。当张衡说一瓶茅台酒一千多块钱，张清明的眼睛直了，一瓶酒一千多块，他简直不敢相信。
因为长期喝酒，张清明的身体越来越差，脸色也跟正常人不一样，走路都有点踉跄了，有时不由自主地摇头，有时手突然抖动几下。妻子看到这种情况，知道再这样下去，张清明用不了多长时间，非喝死不可。她经常当着张清明的面流泪，举一些喝酒喝死的例子劝丈夫戒酒。可张清明丝毫不为之所动，说那些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喝酒出事，那是酒量不行，我喝三十年的酒了，不也好好的吗。你哭的，我喝我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上周六下午，张清明刚刚上井洗好澡，妻子打来电话，声泪俱下：“清明，你刚赶紧回来，闺女刚给我打电话，说大亮跟几个朋友喝酒喝死了。”
张清明呆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喃喃自语：“大亮怎么能喝死了，他是二斤的酒量呀。”
埋葬大亮后，张清明痛苦地对妻子说：“我以后要是再喝酒，不用你说，我直接从26楼楼顶跳下去，摔死倒霉！”
作者简介：蔡进步，安徽萧县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阳光》《小说月刊》《天池小小说》《金山》《奔流》《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领导科学》《幽默讽刺.精短小说》《华文小小说》《中国煤炭报》《羊城晚报》《内蒙古日报》《安徽日报》《淮北矿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千余篇。有小说入选多个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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