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九十渊子

五十岁的母亲母亲九十看仙早起,听见母亲那屋“啪啪”的声响,赶紧推门,见母亲躺在床上,用手使劲拍打大腿外侧。母亲说,腿疼。又说,老了,不行了。去药店买回“万通筋骨贴”给母亲贴上。以为是老年人筋骨酸疼,贴上会缓解,可连续贴了两天也不见好转。医院,母亲不去。实际上近几年医院了。说,不去。这么大岁数了,该走就走吧。第三天,弟媳在母亲屋里说了一通话,门关着,似乎有意背着我。弟媳信“仙”,要带母亲去“看仙”。我郁闷,这不胡闹么?但母亲要去,我又不好拦着。弟媳开车带母亲去了。怎么看的我不知道。回来后吃了一包药,晚上八点去城西烧纸。说是谁谁想母亲了,送些钱给他们,再念叨念叨。整个晚上,我心痛苦。母亲疼痛无法医治,去看什么仙,哪有什么仙呢?谁成想,第四天早上,母亲腿竟不疼了。我不信,说,妈,你别怕驳了儿媳面子,疼也说不疼了。母亲说,真不疼了。又在地上走了几步说,你看我都不瘸了。惊奇!奇迹!不管我信与不信,母亲的腿不疼了。想起读贾平凹的小说,常见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曾想,一个大作家怎么还迷信呢。看来,民间真有这样的仙。弟媳说,去仙家瞧邪病的人都得排队,从早到晚不断流,才收费20元。这简直就是活菩萨。这天正读王开岭的散文《在蓬莱,想一想神仙》,让我对“神仙”一词有了重新认识。王开岭说,神来自封授,是先天的、命定的,让人望尘莫及,有隔绝感。而仙与人的关系则密切多了,他始于俗身,有着人间的位置和体温,是靠修为,靠世事参悟或苦难锤炼,由凡体羽化而来。也就是说,仙是一种更高级别的人。较之神,他更具人气,更接地气。总之,神凭的是出身,是血统和基因,有不劳而获之嫌。而仙靠的是密码,是修炼,是后天的努力和人生积分。说得太好了,我看王开岭就是个仙——文仙。我想,治好母亲病的这个仙,一定是这样的人,抽空我得去拜访一下。母亲也有朋友圈母亲有个老姐姐,99岁了,身体好着呢,认识她的人都说,一定可以过百岁。可就在99岁这年冬天跳了楼。她家住三楼,跳下去还活着,送医院两天后走了。不是孩子对她不孝,老姑娘天天陪着她,堪比“斑衣戏彩”。是她自己活够了,不想再拖累儿女。死是一个母亲最后的付出,把更好的日子留给孩子。前几日刚读蒋曼的《里斯本:佩索阿的碎片》,这位葡萄牙诗人的一段话把我看疼了:“我犹如一个渡者,为了向此岸作别而将桥焚断。我已准备妥当,让自己解脱……”这位99岁的姐姐,肯定没有佩索阿对于死亡的境界,但她是准备妥当的,让自己解脱,也让孩子解脱。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高尚。母亲朋友圈里还有位94岁的姐姐,天天坚持压腿,能把腿举到一米高的台上。围江心岛步道能走一圈,走累了,坐在江边洗脚,像小姑娘那样用脚丫拍打水花。每到夏季,母亲的朋友圈有个约定,每天下午一点至四点,在电视台门前晒太阳,这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光。这个时光太珍贵,用作家钱红莉的话说,有着过一天少一天的决绝。因为临江这地方冬长夏短,一年只有六、七、八三个月可以出来晒太阳,再刨去风天、雨天,她们的聚会没多少日子。其余九个月,这些老人只能憋在家里。等到来年再相见时,中间不知哪个姊妹又走了。母亲的朋友圈是清一色的老太太,有的丈夫都去世几十年了,孩子们都有事忙,很少有耐心陪她们说话。她们太寂寞了,只有这个夏天才是最可期盼的日子。听母亲说,她们也回忆过去,更多的是感恩今天的好日子。我真想走进她们的交流空间,听听她们都聊些什么。有一次路过电视台门口,正遇母亲和几个老姊妹聊天呢。母亲给我介绍说,这是你于姨,你小时还抱过你呢,有回你尿于姨一身。于姨看着我说,怎么没一点小时候的模样呢?于姨老了,我也老了。今年回来,母亲说,你于姨小脑萎缩不认人了。还说,我能不能傻?我傻了可咋办?我说你不会的,儿子像妈,我现在还天天写文章,我不会傻,你就不会。说完我乐了,这是哪家的定律呢。母亲的朋友圈是令人伤感的,伤感着生命的无奈和悲哀。母亲的一天母亲怕生病,怕卧床,怕拖累儿女,所以就拼命找活做。早起,她冲营养餐喝了。然后把粥给我们熬上,把包子熥上,把她腌的黄瓜和小辣椒切好。可以说,我们现在仍在享用90岁老妈准备的早餐。比如今早,她给我热了五个粘火勺,把糖罐放在边上。说,你像你爸愿意吃粘食。又给弟弟热了粥,准备了弟弟愿吃的炒芥菜。一个上午,母亲准备和布置午饭。她会把米饭做好,还是用老式电饭锅,米下锅后得看着,不看着就“扑锅”了。母亲就坐在一旁等,开锅后提起开关,停会再按下,然后开锅再提起,几个反复后才能去床上休息。我问弟媳,为什么不买个新电饭煲?弟媳说,妈不让换。显然,60岁的弟媳早就习惯了母亲做主的日子。中午吃的菜母亲会洗净、切好,鱼和肉也从冰箱里取出缓好,包括葱姜蒜都备好,只等我们端马勺炒一下。母亲若能端动马勺,就会直接炒了,不必再吩咐我们。晚餐母亲不吃炒菜,只喝碗粥吃点小咸菜,睡前再喝包羊奶。我们说是给老妈做饭,实际上除了中午炒一次菜外,其余都是母亲在给我们做饭吃。整个夏天,母亲早起会去早市买菜,挑最便宜的买。买回后把烂的去掉,我算算一点没便宜。有一天早上,我去早市上找母亲,见她在一个卖鞋垫的小摊旁坐着。我问,你咋坐在这?母亲说,你张婶办事去了,我帮她看会摊儿。我笑,90岁的母亲帮86岁的老妹看摊儿,还给卖了一双鞋垫,收了两块钱。有时母亲买的东西多了,路上要坐在她带的马扎上歇几气儿。其实,早市离我家才几十米。看见这情景我心里发酸,母亲真的老了,不管我多么不情愿,多么害怕,母亲还是一天天老了。母亲爱看二人转,她的电视只用一个频道,就是吉视乡村,因为天天晚上有二人转大舞台。母亲听力严重不足,就坐在电视前面听,有名家唱时会招呼我过去听。但母亲为省电不开灯,屋里黑漆漆的,我勉强坐一会就跑了。看累了,就去床上躺着。母亲的睡眠是零碎的,时睡时醒,后半夜醒了就听评书,听着听着又睡着了。90岁称耄耋之年,是说老之将至。前些天,网上疯传复旦大学美女教授陈果,在一次授课时把耄耋读成了(毛至),引来一片吐槽。要我说,念错了一个词便遭围攻,甚至怀疑她的学识,实在不厚道。互联网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暴力,如果鲁迅在,一定不会饶了这些人。陈果的学识肯定是真的,教授也当得起,仅仅是一时疏忽而已。作家里也有写病句的人,你能说他不是作家么?母亲的获得感现在都讲“获得感”,母亲也有。80岁的时候,政府给发了养老金,现在已涨到元了。母亲的消费非常低,穿的不用添,吃的又很少,所以她的退休金花不完。但母亲不攒钱,而是该花的时候一定要花,而且绝不偏心,对哪个孩子都一样。母亲活得自信,因为有退休金,有住房,不靠儿女供养。现在的老屋是父亲留下的,三室一厅,母亲住一屋,弟弟住一屋,大屋谁回来谁住。我们回来,住母亲房,吃母亲饭,仍被佑在90岁母亲的福荫下,母亲便很有存在感。我在《母亲八十》这篇文章里说,母亲像一棵老槐树,每到炎炎夏日,我们都会跑回来坐在树下消暑纳凉。十年了,这棵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依然为我们遮风挡雨,这是我们的福。作家李汉荣在《树是我们唯一留下的身影》中写到:“树不是为自己活着,它为鸟儿、为土地、为风、为乘凉的人活着……”母亲就是一棵树,为我们活着。如果没有退休金,我们也会给母亲钱花,但那肯定不一样,母亲会落威,会小心翼翼,决不会像今天这么自信和快活。因为母亲一生都在奉献,假如她不能奉献了,而是靠孩子供养度日,那她一定会自卑,会觉得日子没了奔头。昨天,母亲去早市上买了几捆山蕨菜,回来焯好了,冻在冰箱里。对我说,走时你带上,你们大连可没有这菜。做这些活母亲已很难了,中间要回屋休息几次。但她怎么累都高兴,觉得活得有意义。自信和存在感,就是母亲长寿的理由。母亲的乳名前些日子,大姐写了一篇《我的妈妈叫冬姐》,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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