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山下
林必越专栏
搭便车
文
林必越
家乡的蜚山栈道修成之后，成为仙游百姓最喜欢去游玩观赏和锻炼的地方。全长7公里多的蜚山栈道，绕着县城北侧的大蜚山中部，逶迤蛇行，穿梭在青山碧涧之中，宽敞、平坦、大气！行走其间，山脚下的县城全貌尽入眼底，只见兴化大地的母亲河木兰溪由西向东穿越县城蜿蜒而过，把县城分为鲤城和城南两个城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新修建的一环路和二环路，还有栈道下侧平行的莆永高速，让县城初具现代化城镇的规模和繁华。而我的老家来洋村林庄自然村就在蜚山栈道西段下方，如今也因县城的开发扩建，村里的老宅全部拆迁，县里的公检法司组团入驻，更有房地产开发项目，儿时记忆中的家乡已经当然无存了。走在栈道的中部，就可以看到中学母校仙游一中的校园了，原来，我的家乡和一中的直线距离这么近啊，几乎不到3公里左右的路程，而当年从我的老家去一中上课得穿越城关，走50多分钟！
所谓沧海桑田、日新月异真的就发生在我的面前。我的家乡林庄原本是县城西北边靠近大蜚山的一个小村落，上百年的十间厢集体厝一字排开，而且与传统的坐北朝南方向恰恰相反，坐南朝北，背靠着一个小山包，村前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流过，越过几十亩农田就是土坑山，那里是我们从小最害怕的地方，因为那座小山包密密麻麻都是坟墓，如今已是莆田学院现有校区；绕过土坑山，是原来县化肥厂，再过去是名噪一时的号称全国三大糖厂之一的仙游糖厂，冬春甘蔗榨季的糖厂是我们小时候最向往的地方，因为我们可以去那里的澡堂洗热水澡，一次一毛钱好像；紧接着糖厂就是池头街，开始进入县城街道，到田吟底，连着县城最繁华的西门兜，到古老的城内街，再到东方街，最后连着一片菜田来到仙游一中校门口。
虽然我的家乡在城郊，但是直到我读小学5年级即年才拉上电灯，告别了千百年来祖先点油灯的生活。我是年上的小学，在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环境下，我接受了比哥哥姐姐们更好更正规的教育，而且很幸运小学毕业时考上了仙游一中，成为村里很轰动的一件事，顺便说下，我也是改开后村里第一位上大学的学生，当时迁户口去上学时，乡里乡亲们不知道有多高兴和羡慕，因为我要“吃国家粮”了。由于我上初中路途遥远，每天来回得两个小时左右，所以爸妈借钱让我交住宿费当寄宿生，可是一间上下大通铺住了42个学生的宿舍，卫生条件显然极其恶劣，我住了两个月就染上了疥疮，奇痒难耐，没法再住宿了，因为每天晚上必须清洗涂药，那时候同学得这个的非常普遍，现在想起来着实感到毛骨悚然的害怕。于是，我从寄宿生变成寄午生，每天一大早6:30从家里出发，到学校后先去食堂下饭盒蒸饭，然后去教室，紧赶慢赶赶上早自习点名。那时候，看到城关的同学能够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别提有多羡慕了，但是那对于我们家来说那是怎样的奢侈品啊！于是，就有搭便车这样的人生难以忘怀的经历了。
我们林庄村分旧厝和新厝自然村，就隔着那条小溪流。我们家是新厝队的，旧厝队的有一户人家养了头奶牛，刚好那户人家的老二是我三哥的同学，时不时有来我家找三哥玩，他就是德标哥。那时候他已成年，奶牛产奶的时候，每天早晨会骑着自行车载着一大铁桶牛奶去城关牛奶收购站，恰好那个收购站在城内街，离一中很近。第一次搭便车是我出村口后，在小路并入大路的时候，遇到德标哥骑车过来，我只记得赶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车停在我边上，叫我说坐在后座，他驮我去。那一刻，我感觉冬天早晨的阳光太温暖太灿烂了，我跳上自行车后座，一路上赶超起大早去上学的孩子们，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从那天起，我早上就会在那个交汇的路口看下德标哥有没有骑自行车出现。每次都是抱着忐忑期待的心情，因为太不好意思招呼他停下来，只有他看到我主动停下来说载我，我才敢放心大胆的坐上去。有时候人多，也有村里别的上二中的孩子跟我一起走，他就没法载我了，因为怕厚此薄彼引起其他大人有意见，而二中的路程显然比我一中路程短了三分之一多呢。所以，他就跟我说，要没人的时候可以载我。于是，那个冬天和下一个早春，上学的早上我总是期待能遇到德标哥，遇到好心的他叫我搭他的便车，然后到了牛奶收购站后，我再走去学校，因为有搭他的便车，我下饭盒和早自习没有迟到过。曾经来不及早到，遇到下饭盒的大蒸笼已经合盖了，怎么求师傅都不肯让我们补放进去，因为蒸汽会外泄，于是遇到那种情况，中午就只能用那二两米在校门口换一碗学校边上村民挑来卖的稀稀拉拉的汤面。
这样搭便车的时间差不多在秋季学期的下半学期和春季学期的第一个月左右，后来我妈就把我寄在我大姐的未婚夫家，刚好在一中边上的东门村。再后来初二时把我寄在池头街的裁缝师傅爱兰阿姨家半个学期，陪伴他的两个儿子一起读书，帮他们看作业。但我还是时常要跑回家，不知道为啥，即使远，要早起，要多走路，但是还是要回家，回到那个贫穷的、两张床放成直角的五个人住的房间睡觉，心里才安稳踏实，这就是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吧。我想也许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念想，就是早上兴许可以遇到德标哥，可以搭他的便车去上学。那时候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和享受。但是，奶牛产奶是有季节性的，何况他家也就一头奶牛，没有产仔的时候也就没有奶可以卖了。所以，我的搭便车有点靠天下雨听天由命的感觉。
直到初二下学期，我那饱经风霜、历经多次运动摧残的、在中学时代就参加地下革命的父亲平反后，他有了退休工资，我和母亲才跟着他到县城落脚，但是依然住的是借来的房子，不过已经离我的仙游一中很近了，感觉特别幸福！如今，我已经开小车上下班11年了，而那段跟着德标哥搭便车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我甚至还能嗅到一大早路边带着露珠的野草的自然芳香。多年来一直想表达出来，虽然我回去也经常向家人问起他，但是都是不巧，为了生活，大家都到处奔波，没有遇到他。这段温暖的经历深深埋在我的心田，成为我感念不已的故事，也时时促使我提醒我要对他人温暖些，能搭上便手就搭一下。
想来他也有65岁左右了，德标哥，您还好吗？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村外交叉路口左顾右盼、想搭您的便车又不敢说的小弟弟吗？行文至此，我的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
作者简介
林必越，厦门大学管理学博士，集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教授、硕导、高级国际商务师、工商管理系主任，工商管理专业负责人，集美大学商务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集美大学现代管理科学研究所副所长。
林必越教授还是一位资深的莆仙戏戏迷，痴爱传统底蕴深厚的家乡莆仙戏，闲暇时喜欢看戏听戏评戏。也喜欢写些散文小作，特别是看戏剧评，如《魂牵梦萦莆仙戏》、《木兰溪畔，春草闯堂》、《魂断千古叹，鳌头京城赞》、《清明时节颂先贤——观莆仙戏新编历史剧“林龙江”有感》等。在《仙游今报》、《泉州晚报》、莆田旅游网、朝天山下文学群等媒体发表过多篇文章。
林必越往期作品
黄昏的家门
梨园韵满刺桐城
魂断千古叹，鳌头京城赞
朝天山下文学群群友、集美大学林必越教授获评“福建省优秀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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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陈加福
特别鸣谢
感谢林必越老师授权朝天山下